林兆藏 迎風 128x128cm(約80F) 複合媒材 2009年
一個憂傷的靈魂 文 / 黃小燕
整個60年代彷彿已經裡我們相當遙遠了,美國的普普運動在中國大陸文化大革命後十年,被加入了一個「新」字,因此80年代末一直到90年代初,中國「波普」或稱作「新普普」正悄悄的取代資本主義的位置。那同樣60年代初期在歐洲的新現實主義運動(Nouveau-Ralisme),卻靠著遊走於地景、及包紮藝術的克利斯多(Christo)一直撐到2005年,在紐約市中央公園的帆布計劃。剛好這一年新現實的重要成員阿曼(Arman)過世了。
林兆藏 夜景 124x130cm(約80F) 複合媒材 2011年
林兆藏 圓山 117x210cm(約120F) 複合媒材 2011年
也因此我們可以順道檢驗,林兆藏的作品擱淺了嗎?還是正準備揚帆啟航?林兆藏的作品裡,藏著一股很深沈卻不盡然苦悶的憂傷。有點像是身上一道明顯的疤痕,記錄著曾經經歷過的意外或傷害,也許當初痛徹心肺,然後傷口結疤、發癢、收合。皮肉之痛不見了只剩下疤痕,於是開始跟這個疤痕產生一種命運相連的奇妙情感。其中有一點疼惜、一點自憐及一點舒坦內斂的寬容,畢竟一切都過去了,剩下一絲痕跡作為記憶的證據。於是我們看到畫面裡重複出現殘缺娃娃,被擺在一個小框框形成畫面的「刺點」。如同羅蘭巴特說的:「刺點通常是細節,也就是某個局部物體。」而在林兆藏的作品裡,娃娃這個物件是視覺上的刺點,也是通往創作者隱藏在內心裡,通過反省內斂的狹長隧道後,再經過幽暗、晦澀、潮溼,而後出現的一個具體符號,及開門鑰匙。這是憂傷的所在,是世俗感官炫麗虛浮的剩餘物件,是脆弱的、短暫的,而又讓人隱隱同情憂心的符號。
林兆藏 蟲子 94x92cm(約40F) 複合媒材 2007年
除了娃娃還有鏽蝕掉的釘子,整齊而侷促的擁擠在一起。類似非洲巫術木雕娃娃肚子中間的鐵釘。作品裡因為出現這樣鏽鐵釘而多了一些神祕感、一些敬畏土地與自然的交換條件,及一些壓抑後的刺痛暗示。除了鐵釘還有枯枝,這些大自然留下的痕跡,似乎讓畫面多了一些樸素的質感。林兆藏並沒有選擇自然植物裡的清新鮮活,反而是具有時間感及帶點滄桑味道的枯枝。搭配畫面裡低調而又內斂的色彩,形成一種奇異的感傷氣氛。對於長期浸淫再安靜寬廣自然裡釣魚流浪的人來說,枯枝也許才是畫家選擇與決定的素材,自然裡沒有永遠的鮮亮動靜,伴隨而來的是腐爛及枯朽,而枯朽是另一種形式的死亡象徵,死亡的想像更接近永恆。不過林兆藏的作品並非純然的悲觀,而是釋放出一種了解後的坦然。是張愛玲說的吧:「因為了解,所以慈悲。」
林兆藏 雨後 121x134cm(約80F) 複合媒材 2011年
對這樣帶點氤啞幽暗氣質的作品,開始讓人反省起:是不是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,太多華麗炫爛的包裝物體,或者是太多閃亮霓虹光彩奪目的人物,大聲說話、全身名牌、刺目的夜晚、彩色燈光煙火,或炫耀似的專業術語圍繞著,侵蝕著每個人虛弱的靈魂。於是音量變大了、口味變重了,語言更加晦澀難懂,吃辣的人要更辣,所有的中音(Mezzo)變成尖拔刺耳的聲音,貝多芬安靜的月光被衍譯成喧囂與激情,蕭邦不再只有輕聲,變成流行。
美國著名的知識份子蘇珊桑塔格很久以前就曾提出坎普(Camp)這個字眼,直至現在社會堆砌出來的樣貌,這個字似乎比較容易去形容:就是精英份子的裝模作樣。而林兆藏的作品卻正好是坎普的對立面,表面上少了都會裡精緻雕琢脆弱的特質,而是另一種樸素、另一種粗狂,他的精細藏在作品背後的內斂氣質裡,很憂鬱。而相對於精英裡的坎普、大眾化的俗媚(Kitsch)似乎也沾不上邊。不過如果作品刻意地去反俗媚,其實也是俗媚的一部分。再林兆藏的作品裡,似乎這些都不重要,矯情或俗媚這種時髦的形容詞,使不上一點力氣。當然林兆藏也拼貼,利用不同的木頭框架造型,帶點天真的憂傷氣質拼貼著一段又一段的記憶。
林兆藏 黑幕 119x142cm(約80F) 複合媒材 2009年
從60年代慢慢說起,只是要強調「藝術作品的延伸性」,呼應米蘭昆德拉所謂「歷史延續性的知覺」。一個人的親身經歷或情感絕對會反映在自己的作品上,年少輕狂時可能也有為賦心詞強說愁的憂鬱,而中年人的憂鬱,可能就是心底真正悲懺的聲音了。大部分的時候,我們對美感或說「感動」這回事,「認知」或「知識」的窠臼。一個是感性,另一個是理性,我再林兆藏的作品裡,的確感受到擁塞在內心裡的感情有了一個出口。而理性則留給昆德拉:人人都會問一些形而上的問題「我們從哪裡來?我們往哪裡去?」在藝術的領域裡,這些問題的意義是既具體又清楚的,而且絕不可能沒有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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